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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倒流的时光里缝补乡愁

时间:2025-11-22 09:13|来源:网络|作者:郭静|点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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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后,坐在书桌前,翻着一本旧相册,爱人靠在门边,看着我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手中泛黄的照片。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,带着一丝凉意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,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。

“你说,人老了是不是都会变得念旧?”我抬起头,眼神有些恍惚,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记忆中抽离出来。

“大概吧。”他笑了笑,走过来,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“你最近总是翻这些旧照片,是不是想你家人了?”

我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低头继续翻着相册,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已经模糊的脸庞。“家?”我低声喃喃,“家在哪里呢?是那个老房子,还是那些已经不在的人?”

爱人沉默了一会儿,坐在我旁边,看着那些照片。照片里的我,青涩,身边有父母、兄弟,背景是那栋老房子,门前一棵很大的果树,树下摆着一张木桌,桌上总是放着茶壶和几个茶杯。

“那棵树早就不在了。”我叹了口气,心里有些酸涩。时间总是这样无情,带走了太多东西,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。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、声音、气息,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,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,偶尔在梦里闪现。

“前几天我梦见我爸了。”我说,“他还是那样,穿着那灰色的夹克,站在厨房里做饭。我站在门口,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想叫他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醒来后,心里空落落的,像是丢了什么东西。”

父亲病中常提起家乡,想回去看看,未能如愿。我握住爱人的手,“要不要找个时间回故乡看看?”爱人说。

看看?可行吗?

我以为只是一时兴起,却无意翻到了苏格拉底的哲学命题,我是谁?从哪来?去哪里?想起爱人的建议,我突然有一股冲动,要重走故乡路,回去看看父母亲出发的地方—河南潢川县城。那是我父母亲16 7岁离开家乡的第一站,而现在,我将去往父母亲当年的站台,莫名的想起他说的人群攒动,热血沸腾,还有去建设边疆的自豪。

70年沧海桑田,多少人来到新疆,灵魂就再没有回到故乡。我将在这里启程,沿着父母亲来时的足迹,坐上他们坐过的绿皮火车,由西北向豫州大地出发。17岁的父母亲为理想而来,此时的我为寻根而去。绿皮火车咔嚓咔嚓,我的心晃荡晃荡,窗外的景色由戈壁变为绿洲,再由绿洲变为平原。三十二个小时的车程,我几乎一夜未眠。下车转乘去潢川的动车。火车停靠在河南潢川县车站,没有当年的人山人海,只有几辆出租车在揽客。我们搭了车去北城的七天连锁酒店,当出租车驶上连接南北城的大桥,我看见了桥下的滔滔河水。当年父亲就是从南城过桥去北城集合,雄赳赳气昂昂坐上火车去支援新疆建设的吧。

城南城北一河之隔,车到酒店,刚下车,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拽住了我。我拿着身份证办入住,很自豪的说:我也是河南潢川人,前台服务员端详好久说,身份证上是新疆…

忽然间很羡慕这些有故乡的人,她们在这里长大,说着地道的方言,即使街道景致在变,但生活的轨迹不变。而我们早已随着父母西去支援边疆变成了新疆人。明明站在故乡的土地上,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异乡人。那些用一碗胡辣汤就能抒发乡愁的人,他们才是真正有故乡的人。不禁怀疑,自己就是个外来者?难道那么多疆一代,疆二代们所经历的错了吗?

1956年的春天,父母刚满十七岁。他们响应国家号召,从河南老家来到新疆支援边疆建设。母亲常说,来时的汽车转火车坐了整整七天七夜到乌鲁木齐,又转坐军用卡车三天三夜,穿过茫茫戈壁,穿过无边的荒凉来到伊犁。她说这话时,眼里总是闪着光,仿佛那漫长的旅程不是艰辛,而是一场浪漫的冒险。

可现实远比想象残酷。初到新疆,迎接他们的是漫天黄沙,戈壁,和简陋的干打垒土屋。冬天零下三十七度的严寒与夏天零上三十六七度的酷暑,使这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在冰与火的年轮就这样刻进他们的关节。父亲们的腰椎间盘在寒冬热暑的冷热交替中钙化成戈壁石,母亲们的指关节在经年累月的潮湿与干燥里扭曲成红柳根。那些被极端气候撕碎的青春,最终都化作了缝在军大衣里的密匝针脚,化作了皮革纹路里藏着的掌纹血丝。

我见过母亲压在箱底的车票,那是一张火车硬座票,票价四块八毛钱。发黄的车票边缘卷曲着,像片被风干的柳叶。直到母亲去世也未能回去看看姥姥,去看看老家的街道,吃碗香气四溢的潢川贡面。那年开春,母亲上海籍的同事调回上海。临行前夜,她送来半斤珍藏的大白兔奶糖,母亲却躲在伙房后头哭湿了半截袖管——她何尝不想念潢川城隍庙的胡辣汤与高桩馍?父亲几年前也离开了人世。他床头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,照片上是五十年代的潢川县城,青石板路蜿蜒向前,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,远处横跨小潢河的石桥若隐若现。那是他十七岁离开时的模样,却在他心底珍藏了整整六十八年。那是他们离开河南时拍的。

如今,宽阔的柏油马路取代了青石板路,高楼大厦鳞次栉比,只有零星几个街道还保留着当年的风貌。我买了一碗潢川贡面,芝麻酱的香气扑鼻而来。端着面碗,我仿佛看见年轻的父亲坐在街边,大口吃着面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那时的他,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远赴新疆,更不会想到这一别就是一生。

小潢河上的石墩桥早已不见踪影,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化的斜拉玻璃观光桥。我站在桥头,望着滚滚河水,想起父亲说过的话:"夏天我们常在那里游泳,河水凉丝丝的,特别解暑。"如今,河水依旧流淌,却再也看不见当年那群嬉戏的少年。

依着模糊记忆来到父亲老屋地址,街道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,高层林立。但旁边街道那棵老槐树还在,枝干虬曲,树冠如盖。树下坐着几位老人。老人家坐在祖屋前,虽然已经破败不堪,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。院子里有一口老井,井台上长满了青苔。我打了一桶水,清凉的井水带着丝丝甜意,这就是母亲常说的"家乡的味道"吧。

这些质朴的乡邻,还有我埋在墓碑下的祖辈,他们是我遗落在豫州大地上的亲人,是我心灵的归依。根在,我就在!当一轮明月照亮生命的河流,故乡的金桂花争相盛开,我便会在这混沌的人世间幡然醒来:我出生在新疆,身份证上是新疆,故乡是河南潢川。

是的,我的身份证上印着"新疆"二字,血液里却流淌着长江与黄河的支流。父母亲的河南口音和公婆的四川方言,在伊犁的晚风里交织成奇异的和弦。厨房里晾晒的四川腊肉与邻居的山东葱花饼,在干燥的空气中互相浸染着滋味——这是属于我们疆二代的味觉乡愁,像一盘调错了比例的抓饭,甜咸交织,五味杂陈。

父辈们总爱在酒后摊开泛黄的地图,指尖沿着铁路线游走:"五六年坐军列来的时候,戈壁滩上连棵胡杨都没有......"他们的乡音被风沙腌渍得斑驳,却固执地在"新疆"后面加上原籍的坐标:湖南辣椒般爆烈的脾气,上海弄堂里养成的考究,天津卫相声式的幽默。这些被移植到天山脚下的性格切片,在戈壁烈日下逐渐风化成标本。

疆二代们在多语音环境中长大,维吾尔语的弹舌音与父辈的吴侬软语在耳畔碰撞。童年最深的记忆,是跟着山东籍邻居学包饺子,听江苏阿姨哼评弹,看湖北伯伯在锅边做出带楚韵的伊犁河鱼。春节时整栋筒子楼都在蒸各省的馒头年糕,蒸汽裹挟着八方乡音爬上结冰的窗棂,在玻璃上凝成中国地图状的水痕。

直到同学聚会,同学问我"老家哪里",舌尖竟像含着未化的雪水般迟疑。祖籍表上填着"河南",可从未见过黄河的波涛;酒桌上说起"江苏女婿",却分不清大闸蟹的时令。那些父辈们用乡愁浇筑的故乡,于我们不过是个缥缈的传说,是身份证背面的铅字,是家族相册里褪色的门牌号。

我想起南疆的胡杨,那些为了扎根荒漠把血脉扎进地下四十米的勇士。我们的父辈何尝不是胡杨?他们折断自己的文化根系,只为在戈壁深处站成防风固沙的阵列。而我们这些候鸟般的二代,既不能完全落回父辈的故枝,又未能真正扎进脚下的热土,只能在两种乡愁的季风带间,盘旋成永恒的悬停。

故乡,虽不是出生的地方,但却是心灵的归宿地。父母用一生诠释了这句话,而我也在这趟寻根之旅中,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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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郭静,兵团作家协会会员,伊犁州作协会员,可克达拉市作协会员。《伊犁锐角》网络文学平台主编,作品在{新疆人文地理杂志},兵团日报,伊犁日报,伊犁垦区报,[金山]等杂志、报刊、网络文学平台发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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