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苏秋色录

10月的一天，我们驱车去昭苏玉湖度假。原想走伊昭公路赏秋，不料已经封路，只得绕道特克斯。

新修的高速公路像一条灰练铺展在天地间，车行得不快，正好容我们细细品味这北疆的深秋。

一、沿途美景

昭苏的深秋，是一场盛大而静默的告别。

途径喀什河，水变瘦了，清冽冽的，映着更高更远的蓝天。河边的草场褪去了夏日的鲜绿，泛出浅黄、淡金的色泽，偶尔还能看见几匹的马，低着头啃食草根，鼻息在清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。远山上的雪线一天天低下来，像缓缓拉上的帷幕，而雪线之下，云杉依旧苍黑，与白桦的金黄、草场的淡赭交织成斑驳的画卷。

路旁的草场褪尽了夏日的绿意，换上一袭金黄的袍子。收割后的牧草被卷成一个个方正的草垛，像是大地写下的象形文字，记录着季节的更迭。更远处，包谷地只剩整齐的秸秆立着，小麦田里收割机还在缓缓移动，扬起细碎的金色尘埃。农人站在田埂上，身影在秋阳里拉得老长。

过了昭苏县城，景致渐渐不同。夏日里披着绿绒毯的山峦，此刻露出了本真的模样。山体裸露出灰褐的肌肤，偶有几丛耐寒的灌木点缀其间，像老者鬓间的霜色。不由轻声叹道：“这山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。”

二 、 玉湖

群山环抱之中，我们竟已身在更高的山地处。东面的山坳里，一汪湖水如遗落的丝带，静静地缠绕在山峦之间。湖水是说不清的颜色：近岸处泛着翡翠般的绿，渐深成了琥珀的黄，到湖心又化作深沉的蓝。山影倒映其中，仿佛打翻了画师的调色盘，漾开一片五彩斑斓。

最妙的是那水色随云影变幻。一片云过，湖面便暗几分；云散天开，又亮晶晶地泛着光。爱人指着湖面说：“你看，这湖水会呼吸。”果然，那光影的明灭，真如大地沉稳的脉搏。

我们停好车，走向湖岸，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。马儿在静静地吃草，偶尔有飞鸟掠过湖面，翅尖点起一圈圈涟漪，把那水中的色彩搅得更活了。

山的西侧，别墅群依着山势错落铺展，犹如仙人信手撒下的白玉棋子，散落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。一条条原木栈道在林间蜿蜒穿行，像系在山水间的金色丝带，通往各自幽静的庭院。

我们下榻的那栋别墅，恰如栖息在湖边的白鹭，每一个窗口都框出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。步入室内，更是别有洞天。挑高的客厅里，精心打磨的石材地面。手工编织的地毯上，摆放着整块原木雕成的茶台。最妙的是主卧的天台，整面落地窗外就是湖光山色，仿佛将整片玉湖都引入了室内。

此刻，我正陷在那张宽大柔软的床里，床垫像一朵温柔的云，恰到好处地托住疲惫的四肢。室温维持在二十二度，这个数字仿佛经过精密计算，让肌肤感受到深秋傍晚般的惬意。

透过整面落地窗，玉湖的夜色尽收眼底。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，像无数尾银鱼在轻轻跃动。远处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，化作深浅不一的墨痕。

但我们舍不得早早安寝，儿子早已在天台生好了炭火，红泥小炉上坐着铸铁壶，壶嘴吐出袅袅白汽。铁板上烤着玉米，红薯，几颗红枣，花生，我们围炉而坐，壶中茶水咕嘟作响，似夜在低语。

抬起头，我不禁屏住了呼吸——这是怎样的一片星空啊。密密麻麻的星子洒满天幕，比最昂贵的钻石还要璀璨。在城市里久居的我们，早已忘记了夜空本来的模样。

“看！”爱人指向北方，“北斗七星。”

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果然看见七颗星星排列成勺子的形状，那样清晰，那样明亮，仿佛伸手便可摘取。这时，一道银光划过天际，王昭轻呼：“流星！”

我们相视而笑，继续煮着茶，说着闲话。炉火映在每个人的脸上，暖暖的。这一刻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，和这片触手可及的星空。

夜深了，北斗星悄悄偏移了位置。壶中的茶续了又续，直到星光渐渐淡去，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房间。躺在床上，还能望见窗外最后一颗星星在天边闪烁，像是不忍离去的夜的使者。夜色如纱，轻轻笼罩在山湖之上。湖水的五彩渐渐沉淀，化作深沉的靛青，与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。

忽然觉得这般奢华，不在金雕玉砌，而在这天地为卷、山水为画的馈赠之中。

今夜定会有个好梦——梦里该是这山，这水，这永不褪色的秋。

三 、 玉湖晨曦与美食

翌日破晓，我们静候在玉湖。当第一缕晨光越过雪山之巅，温柔地漫过湖面，整片湖水仿佛自深梦中苏醒。光影在水中流转、交融，漾开一层又一层梦幻般的灵晕。

远山轮廓在曦色中渐次清晰，像天地初开时落下的第一笔淡墨。湖畔有马儿低头吃草，颈上的铃铛随动作发出清微的声响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虔诚。

我立于这片天地之间，看光在山峰与湖泊之间流转成诗，听风在草甸与心灵之间低语成歌。那一刻，言语尽失，只余胸腔中涌动的震撼——不是欢欣，也不是感伤，而是一种近乎肃穆的敬畏：人在山川湖泊面前，原来渺小如尘，也富有如神。

一阵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，瞬间唤醒了所有的感官，哦，到了早餐时间了。步入餐厅，沿窗一长排餐台琳琅满目地陈列着数十种中西美食：晶莹剔透的虾饺、烘得恰到好处的可颂、滋滋作响的培根，麻辣鲜香的牛肉干、金黄酥脆的鸡柳以及各式色泽鲜亮的果汁，牛奶与醇香咖啡，简直让人选择困难。

我最终小心取了几样最合眼缘的吃食，在临窗的位子坐下。窗外是静谧的湖泊与远山，盘中是精致可口的早餐。一口温热下肚，望着眼前如画的美景，只觉得神仙日子，也不过如此。

四、科培雷特岩画

吃着美食，听邻桌几个年轻人提起科培雷特岩画，我的耳朵一下竖起来，转头就对家人说：“嘿，他们说的岩画，这不正是咱们也想找的吗？”孩子们一听，眼睛都亮了，连连点头。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——下一站，就去亲眼看看那神秘的千年岩画！

早餐后，我们回到别墅稍作收拾，便前往停车场。正准备出发，一眼瞥见了前往科培雷特岩画的路线指示图。为保万无一失，孩子们又特地去了趟前台，仔细询问了路况和注意事项。待一切了然于胸，我们这才安心启程。

汽车沿着悬崖公路蜿蜒前行。窗外，远方的雪山巍然矗立，湖畔的游船与骑马项目点缀其间。白色的游艇在澄碧的湖面上悠然滑行，宛如悬浮于一块巨大的翡翠之上。

驶过游艇码头，那片蓝色渐渐隐去，上游混沌的白色石灰水在此交汇，形成一道清晰的界限，泾渭分明，煞是奇妙。玉湖的蓝，据说源于水中的矿物质与阳光的合谋——光照充足处，湖面像镀了一层银，却仍掩不住那抹深邃的蓝；而在山影或云之下，湖水又似蒙了一层透明的油彩，显得格外沉静。这便是有名的“变色湖”：春碧、夏湛、秋乳、冬墨。此时深秋已至，夏日那湛蓝的底色却迟迟未褪，为游人留驻一片蓝莹莹的梦境。

途中，常有马群和羊群沿路边踱步。它们不慌不忙，彼此照应，尾随的牧羊人骑在马上，神情安然，如同行走在自家庭院。每遇车辆，牧人轻引头畜，缓移一侧；所有车也为之驻足慢行，彼此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。

再往前，手机信号渐渐消失，雪山愈发清晰地扑面而来。右侧是阿合牙孜河，查资料知其水源自天山南坡的木扎尔特冰川，最终汇入玉湖。

行至山下一片平缓地带，我们下车沿木栈道走向谷底。科培雷特岩画就镌刻在南岸断崖的巨岩上。巨石三面皆刻有图案，正面为一尊右手持莲、左手托盘、端坐莲台的佛像，周围环绕大量动植物纹样与尚未破解的古文字，鲜活映照出先民的自然崇拜与信仰生活。今人亦在河岸石上仿制彩色“新岩画”，绘山水林木、走兽飞禽，延续着人与自然的对话。

返程时，我们顺阿合牙孜河原路返回。那道“银色泥浆”在湖口处缓缓融入玉湖的“蓝冰”之中，终于沉淀为一片令人心醉的、完整的蓝。

作者简介：郭静，兵团作家协会会员，可克达拉市作协会员。《伊犁锐角》网络文学平台主编，作品散见杂志、报刊、网络文学平台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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